解構華信的金融“帝國”

王迎春

“所有的事都是緣分推動能量，它實際是為某件事而準備的，也許現在看不到，將來一定能看到。”葉簡明的話音落去不到兩年。中國華信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華信”）在世界500強的排名連續四年上升，只是此時，其創始人葉簡明突然從管理層名單消失，留下的是來自全國各地超過10家法院對旗下公司所持上市公司股份做出共計35筆輪候凍結。4月11日，華信期貨被曝存放于華信財務的近30億元存款無法收回。而在5月7日，一場圍繞“15華信債”的債權人會議將召開。

這家集體民營制企業正在與時間賽跑，4月3日傳出消息，將出售能源、油氣以外的資產，如華信期貨、華信證券等，以籌集資金，并正在籌劃出讓華信國際（002018.SZ）控股權。回籠資金的速度能否趕上風險傳遞的速度？4月25日，華信國際公告稱控股權變更之事難度較大，暫時終止。

金融全牌照尚未集齊，已成離散之勢。在短短數年間，華信產融夢是如何做大的？今日夢碎，到底是什么種下了失敗誘因？

世界500強的尷尬

中國華信自2014年登上《財富》雜志世界500強之后方進入公眾視野， 在此之前，這家公司并不被人了解，從未向公眾披露過任何年份的財務報告，當然它并無這項義務。不過其控股子公司上海華信國際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華信”）早在2013年就已為市場所知。這一年，上海華信通過認購華星化工（002018.SZ，曾用名）定向增發的方式，以19.31億元獲得這家老牌農業化工企業60.78%的股份，成為控股股東。彼時，上海華信名為“上海華信石油集團有限公司”，其經營范圍還沒有“金融”兩字，主營業務為能源貿易。

2014年，這家號稱集體民營制的企業登上《財富》雜志世界500強榜單，位列第349位。世界500強的評價標準為營業收入排名。這一年，它取得了341.34億美元的總營收成績。這份榜單披露時間為2014年7月20日，當天美元對人民幣匯率為6.1568，以此粗略換算，2014年，中國華信大約取得2100億元人民幣收入。與這一龐大數字極不相稱的是它的利潤，3.455億美元，折合人民幣約21億元。

盡管直接財務數據缺乏，但葉簡明在接受《財新》雜志采訪時曾這樣表述：上海華信就是中國華信。《中國經營報》記者據此梳理了上海華信四次發債以來展示的財務數據。

從2014年至2016年的數據可知，這家企業的資產規模幾乎處于連年翻番的水平，其營業收入也逐年擴大，自1714.06億元擴大至2472.55億元。在上述兩項數值迅速擴大之時，這家公司的凈利潤絕對值卻沒有跟上，總額為31.44億元、32.44億元、44.66億元。反映了其獲利能力的指標——資產收益率反而處于逐年下滑的境地，自7.4%下滑至2.9%，這一數值甚至無法覆蓋銀行融資水平。反映其賺錢能力的營收凈利潤率更是長期處于低于2%的水平。

能源是中國華信的主營業務之一，2014年，能源還是它最重要的業務。以巨潮行業數據為標準，這一年能源類上市公司共有86家，資產規模超過400億元的達53家，這其中在能源類企業中能登上世界500強的僅中國石油（601857.SH）中國石化（600028.SH）以及中海油服（601808.SH）三家上市公司的母公司：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中國海洋石油集團公司。這三大集團各自的資產規模則在萬億元以上。雖然同在一張榜單、一個行業上，僅從資產規模而言，中國華信與同行之間的差距太過懸殊。

“爭取海外油氣上游資源，謀求海外能源物資話語權。”這是葉簡明在中國華信、上海華信官網多份講話中反復強調的重點。

為實現上述目標，這項于2014年修訂發布的準則中，將“積累儲備發展資本、在國內外重要資本市場控股上市公司，控股或參股國內外銀行、證券、信托、金融租賃等金融企業。利用自身優勢……發展供應鏈金融業務，對海外上游油氣資源進行產業并購”。

金控布局四年只差信托

2014年10月27日下午6點，在中捷兩國元首的共同見證下，作為當天兩國最大簽約資金項目，中國華信入股捷克J&T銀行舉行簽約儀式。根據協議，中國華信將向J&T入資6.43億歐元，這一天，歐元對人民幣匯率為7.79，中國華信的入資額換算成人民幣為50億元。后來，中國華信入股捷克J&T銀行的比例被加碼至50%，同時，中國華信還收購了俄羅斯J&TZao銀行股權。

2017年3月29日，中國華信與美國百年證券公司考恩集團簽署入股協議，以1億美元收購考恩集團19.9%的股權。

2017年11月27日，中國華信又與葡萄牙蒙特彼奧互利會舉行簽約儀式，中國華信以增資的方式控股蒙特彼奧互利會旗下的保險公司。

上述海外金融資產收購是否已經落袋？2016年5月4日，華信國際相關負責人在投資者互動平臺上披露，關聯方收購捷克J&T相關協議已經簽訂，但由于這一事項需要捷克、斯洛伐克、巴巴多斯等多國的央行審批，時間仍不確定。另一方面，據本報記者查詢，截至2017年12月31日，美國考恩集團第一大股東FMR LLC（美國富達國際投資）持股比例為7.89%，中國華信收購美國考恩集團控股權之事并沒有完成。對于葡萄牙這家保險公司的控股是否實現，目前亦無法查實。

華信對國內金融資產的收購與布局則順利得多，這些動作集中發生于2015年前后。

早在2013年5月，上海華信19.31億元認購華星化工7.28億股新股，取得上市公司60.78%的股權，并在此后將其更名為華信國際。

2017年1月26日，New Seres CEFC Investment Fund LP與從事服裝行業的時尚環球（1520.HK）簽訂認購協議，以2.04億港元認購后者增發的8.6億股股份，拿下50.89%的股份，成為這家港交所上市公司新一任控股股東。據記者查詢，這項產易已于2017年5月完成，這家公司已更名為華信金融投資。據公司公告披露，New Seres CEFC Investment Fund LP（新絲路華信投資基金）的最終控制方為上海中安聯合投資基金股份有限公司。記者查詢發現，這家公司持有80%中國華信國際股權投資有限公司，亦是中國華信的最終法人控制股東。

2014年8月22日，上海華信出資10億元獲得合資券商財富里昂證券100%股權，后將其更名為上海華信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華信證券”）。

2015年下半年，上海華信以13.05億元拿下萬達期貨65%股權，并將后者更名為華信期貨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信期貨”），目前這家公司與關聯公司之間近30億元風險已經爆發。

2015年8月14日，葉簡明渴望以久的銀行牌照終于落地，上海華信作為發起人之一與其余12股東共同發起成立海南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南銀行”），持股比例高達12%，成為第二大股東。這家銀行后來多次為華信系的關聯股東提供貸款。

2017年7月，中原銀行（1216.HK）赴港上市，上海華信通過上海華信集團（香港）有限公司出資14億港元認購5.74億股，占那次發行數量的17.39%，占總股本的2.92%，成功參股中原銀行。

除了收購、聯合設立，華信的金融資產也有來自內部設立的公司。2017年1月24日，原上海銀監局批復上海國際集團財務有限責任公司的開業申請。華信系內部終于有了一家能夠對成員單位進行辦理存貸款等業務的金融機構。更早之前，上海華信商業保理有限公司成立（以下簡稱“華信保理”）。而上海市華信金融控股有限公司則成立于2006年。

對于上述金融資產的打造，華信選擇了最為激進而迅速的方式——增資催肥。如對于華信證券，收購之時，這家券商注冊資本僅5億元，此時，上海華信通過數次增資，短短3年，其注冊資本已高達112億元。據iFinD數據統計，僅以注冊資本排名，華信證券已位列行業第六名。不過，具體的業績并沒有得到大幅提高。據中國證券業協會2017年7月15日公布的證券業行業各指標數據（以2016年年報為依據），華信證券的多項業務處于行業墊底或幾乎墊底的水平，如證券經紀業務收入總值僅1337萬元，居94位；代銷金融產品僅獲得11萬元收入，墊底；資管業務凈收入707萬元，排名行業第88位；融資類業務收入僅有50萬元。

而衡量券商資本實力最重要的指標——凈資產，華信證券的排名則顯示并不具有優勢。據iFinD數據最新統計，華信證券凈資產81.69億元，低于注冊資本數值，居于行業第58名。

截至目前，上述資產變動最為頻繁的當屬華信國際。在拿下控股權之后，上海華信將其持有的一批金融資產逐一置入上市公司體內。最典型的體現于2015年7月1日的公告，上海華信將原旗下資產如華信保理、大勢融資租賃、洋浦國際能源交易中心有限責任公司、上海華信國際控股（海南）有限公司，一一置入上市公司。

同時，將這家公司原有的農業、化工資產打包置出。 2016年1月15日，上市公司發布重組公告，稱正在籌劃資產注入，計劃發行股份購買標的，標的資產年利潤15億元至20億元，初步估值230億元至300億元，另外配套募集150億元至200億元，配套資金用于能源貿易、石油儲備基地、增資控股證券公司、增資控股期貨公司等。

正當人們翹首以待時，2016年5月，上市公司宣布重組終止，關聯方收購捷克J&T金融集團暫時無法完成。不過在港上市的華信金融投資2018年4月20日年報披露，已經與昇悅證券有限公司、昇悅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簽訂全部股權收購協議，這項收購正在進行中。

此外，上海華信旗下各種金融服務公司、股權投資公司、并購基金等機構眾多。截至目前，有分量的金融牌照只差信托。

大量關聯交易

華信的產融夢尚未實現，一些金融資產收購尚未實現交割，此時，資金風險爆發。

2018年3月23日，上海華信動用華信國際的持股在同一天做了3筆質押，這種融資行為在上海華信歷年股票質押融資中屬于絕無僅有的一例。其中關聯方華信證券作為質權人承擔了2.79億股的資金融出。余下兩筆2664.79萬股、2151.93萬股均質押給了同一個法人——上海百鵠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上述交易進行之時，3月15日、20日、21日，上海華信持有的華信國際4.95億股份已被全國四地法院做了共計7筆凍結。然而，上海華信并未披露這一風險，3月23日，華信國際通過中登公司深圳分公司系統查到了上述情況，也未及時披露，在監管部門督促下，上市公司遲至3月30日方披露上述狀況。

上海華信還于2017年5月27日將2.45億股質押給萬向信托，直至2018年3月5日才通知上市公司披露這一融資行為。

由于上述行為，4月26日晚間，安徽監管局分別向上海華信和華信國際出具警示函。

據華信國際披露，截至4月14日，上海華信因債務違約被司法輪候凍結的股票數合計為103.63億股，而其所持上市公司股票數值為13.84億股，前者是后者的7倍有余。據記者統計，這些凍結行為涉及全國10余家法院共計35筆輪候凍結。

據記者統計，僅4月19日至20日，中金公司、郵儲銀行、建設銀行、渤海銀行、國家開發銀行、恒豐銀行、光大證券以債券承銷商身份作為會議召集人將于5月4日、7日、9日、15日這些日期集中召開債權人會議，已經公布的地點均定為上海徐匯區興國路111號，這里是中國華信的總部，其中幾場債權人會議將同時召開。這些事項涉及15滬華信MTN001、15滬華信SCP004、17滬華信MTN001、17滬華信MTN002、17滬華信SCP002、17滬華信SCP003、17滬華信SCP004、17滬華信SCP005，這些宣布召開債權人會議的，共涉及債務本金151億元。

外部風險爆發之時，內部風險也在傳遞。4月11日，河南證監局披露，華信期貨存放于華信財務的29.5億元存款及利息0.25億元以及關聯方管理的集合資產計劃0.1億元，短期內無法收回。

在此之前，一些危險信號已經顯露端倪。2017年11月，香港中華能源基金會秘書長何志平以涉嫌巨額行賄被美國司法機關起訴。當月21日，中國華信迅速撇清關系，稱香港中華能源基金會是中國華信在香港資助設立的，與中國華信沒有商業委托關系。然而，高懸于華信之上的《中國華信商業基本準則》則明確對該組織進行了定位，稱其為中國華信全資設立，其主要職能之一是開展能源與文化公共外交，推進全球能源合作 ，實現共贏。

“對華信的做事方式記憶深刻，這家公司總是有意宣稱在監管層有人，什么都可以談，包括規則。”川潤股份（002272.SZ）一位離職高管對記者回憶道。此前，中國華信位于山東的一家公司曾謀求重組川潤股份。“這事前后談了不少時間，對方股權上參股，幫助上市公司做大業績，但要求得聽他們的，即實際控股。”這位高管稱，這種做事方式令公司高層感覺風險重重，于是合作就此放棄。

記者僅從華信國際自2013年至今披露的所有公告統計，華信體系內的關聯交易密集發生于2015年至2017年間，而華信國際、華信保理、華信財務、華信證券、海南銀行以及華信系能源資產之間，則頻次最高。2015年11月12日，華信保理向海南銀行申請貸款授信不超過4億元。2015年度，在關聯方資金占用一列，涉及華信財務的資金占用共計3筆，涉及上海華信的有兩筆。其余另有上海華信的兩家控股子公司和一家參股公司。

2016年12月2日這一天，華信國際披露的公告體現得最為充分。

華信國際向建設銀行申請總額度不超過10億元的綜合授信，其中用于華信天然氣（香港）有限公司內保外貸額度不超過5億元；華信國際向民生銀行申請辦理內保外貸業務，由民生銀行指定的境外金融機構向華信天然氣（香港）有限公司提供融資，最高額度不超過9.5億元，華信國際在民生銀行提供不超過10億元存單作為反擔保；華信天然氣（香港）有限公司向上述金融機構申請總計不超過14.5億元的授信額，由華信國際提供擔保。

華信保理向海南銀行申請期限一年不超過4億元的流動貸款。

這一天，華信國際還披露將向上海銀行申請不超過5.2億元的銀行承兌匯票授信額度，以上市公司在上海銀行開立5億元存單作為質押擔保；華信保理擬向金融機構融資不超過26億元（不含向海南銀行申請的4億元融資額度）。

2017年3月18日，華信國際稱擬與華信財務簽訂為期一年的《金融服務協議》，后者為前者提供存款、貸款等服務。這一天，華信保理向金融機構追加不超過16億元融資額度，其中向招商銀行上海分行申請5億元流動資金貸款，由華信國際提供責任保證；華信天然氣（香港）有限公司向興業銀行申請授信總額不超過1.5億美元，由華信國際或華信保理提供質押擔保；華信天然氣（香港）有限公司向招商銀行上海分行申請授信總額不超過1.5億美元，由華信國際或華信保理提供質押擔保。

華信的產融布局

金融布局

華信金融控股

華信金融投資（1520.HK）

華信資本

華信證券

華信期貨

海南銀行

中原銀行

南海基金

華信股權投資基金

華信保理

華信財務

華信金融服務

大勢融資租賃

上海國際集團財務

廈門創翼商業保理

產業布局

華信能源

華信國際（002018.SZ）

洋浦國際

華信天然氣

華信中能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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